我发现他的手在颤栗,微不可察,又不容忽视。
阿波说,“1928年张作霖完蛋,东北八十年没培养出一名陆军上将了,关彦庭操纵着三十几万的陆兵,草根背景升迁至三军总首领之一,才四十岁而已。仕途赌他四十八岁必定位列正国级,届时三军首领也归他麾下,权倾大半中国,自古兵权在,江山在的道理,谁不明白呢?白道现在非常敬畏他,离婚这事迅速发酵,巡视典礼结束就传遍了,程小姐红杏出墙,与廷哥藕断丝连,关彦庭有意掣肘,沈良州蠢蠢欲动,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能不推波助澜吗。还用部署?三司齐心协力,一小时就能让东北枪林弹雨。”
因果轮回,纲常报应。
诅咒的,怨愤的。
纵然他们无辜,谁又来救赎我们。
我吸回差点夺眶而出的泪,“该做什么,赶着去做,被动的局面形成,总要搏一搏。”
阿波看了我一眼,“程小姐,不出意外,我和炳哥能搪半天。出东北再也别回。”
他单膝跪地,向张宗廷磕了三个响头,铿锵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我面庞掩埋在掌心,门合住的刹那,我飞奔站起,从背后拥抱张宗廷。
他绵延的呼吸闷钝在胸腔,脊梁滚烫,“宗廷,带我走,我不要留在恐怖的算计中,我宁愿颠沛流离,亡命天涯。”
我紧紧地陷入他温热的骨骼,我怕一切是假的,我苏醒是,我挚爱的男子,我渴求的余生,我的梦,我的祈祷,我的贪恋,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张宗廷扼住我手腕,“小五,我说过,这一次不同,我一无所有。阿炳替我引开条子,我的人谁也活不了。我不能带你。”
我搂着他僵硬的身躯,心如刀绞嚎啕,“富贵讨好却虚与委蛇的日子,我过腻了!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我多煎熬,我为情爱,为恩德,为利益,活得再也不像我自己,这是我要的生活吗?你以为我很快乐,世人都以为,程霖穷其半生,追逐的就是这样的荣耀,可它让我面目全非,让我沾满鲜血,我爱钱,爱体面,我怕贫穷,我怕卑贱,但我不爱它。它满腹奸诈,它丧心病狂,它折磨我,利用我,鞭笞我。我恍然顿悟了,站在金字塔尖,本就无法纯粹。”
我崩溃啃咬着张宗廷的衬衫,“我激怒了沈良州,也放弃了关彦庭,你让我去哪里,作恶多端的程霖,不也没了活路吗。”
我绝望大哭着,一遍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