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白抓紧了相框,没出声。
他不吱声,杨广生就紧紧抱住了他:“白,知道你是谁以后,想到那天在天台上跟你说的话,我每次都难受得要死。我知道你对我好极了,也没怪过我。但咱们之间放着这件事儿,我就总是很害怕,就像头上悬着断头刀。非常怕,特别特别怕。你就当我自私,想把这件事说开。你打我骂我啥的都行。如果补偿有用,我什么都给你。杨家的所有东西。都行。”
江心白感觉自己肩膀的衣服正在变热。他想是小杨流了眼泪在他身上。
他把相框完全从纸包里抽出来,里面竟然还有另一个小相框。他抓起来看。
杨广生抬头擦了擦眼睛,继续给他解释:“这是放大之前的原照片。我本来是想花钱买了送你,可人家说多少钱都不卖。但听说是给江厂长的孩子留念的以后,人二话不说就送给我们了。你看,还是有老人记挂着他。”
那张照片是胶卷洗出来的,和现在的质感不一样,已经小心地封在了塑料膜里。照片中间那个高个子男人很显眼,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几排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笑容灿烂的工人们。
照片右下角是红色的印字:98伊二钢职工代表大会留念
看着被工人们热情笑脸围绕着的男人,江心白竟想起一件其实很难相关的往事。
火车,是伊城最重要的东西。拉材料,废料,成钢,都要用火车。把钢材运到外地也需要火车。所以他母亲总说,自己在那个小城市生活的小半辈子,搬过好几次家,却没一个是半夜听不见火车鸣笛的地方。
江心白感觉,她的语气是不怎么喜欢火车的。可后来她的工作原因,偏偏要经常坐火车。江心白也要跟着一起坐火车。有一站,每次都要在后半夜停很久,分明家就近在眼前了,偏偏要多停上个把小时。江心白问为什么,母亲就说,因为火车不会拐大弯,只能朝前开。咱家那站在拐弯上,它就不会走了。它要先往过一点,换了方向,再开。
江心白说,火车为什么这么笨啊。
母亲竟然掉眼泪,说,有了轨道,当然就要顺着轨道往前走。这和笨蛋有什么关系。那个城市的人都被轨道拴死了,活成了火车。
他当时小,完全没明白。只是,记忆里母亲唯一一次落泪,竟然是为了火车。所以不得不对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印象深刻。
现在他看着这张照片,看着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几年的年轻的男人,好像突然有些了解了轨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