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是浴佛节,母后要在甘露寺设斋,到时候带你去见些人物。”
待珠帘重归寂静,孙鲁育才敢抬头。案上的字幅被风吹得轻颤,“和”字的墨团已干成深黑,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她走到窗边,望见宫墙内的柳树抽出新绿,枝条垂到墙外——墙外是建业城的坊市,是她只在画册里见过的市井烟火,是二姐孙鲁班常说的“值得争一争的天地”。
晚膳时,父皇孙权果然提起择婿的事。
紫宸殿的灯烛映着他鬓边的白发,比去年冬天雪落时更显稀疏。
“朱据忠谨,其子朱宣年与你相仿,可配我儿。”他说话时正用银匕剖开鲈鱼,鱼肉的白与匕身的寒光晃得孙鲁育眼晕。
“父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女儿……想再等两年。”
孙权抬眼时,灯烛在他瞳孔里跳动。孙鲁育忽然想起幼时被他抱在膝头,他用胡茬蹭她脸颊,说“吾家鲁育,当如皖水之玉,不沾尘埃”。
可此刻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里,多了些她读不懂的东西——像长江汛期时浑浊的浪,底下藏着暗礁。
“此事已定。”孙权将剔净的鱼骨推到案边,“下月初三,让朱宣入宫伴读。”
退席时,孙鲁育沿着回廊慢慢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宫墙上的螭首暗影交叠。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不多不少。
她摸出袖中藏着的半块饴糖,是今早乳母偷偷塞给她的,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二姐说的“争”——可她要争什么呢?
是争朱宣眼底的敬慕,还是争父皇偶然投来的一瞥?
廊尽头的桂树后,忽然闪过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