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铛在北风中发出急促的脆响,惊得檐角寒鸦振翅而起。十二名黑甲武士将朱漆大门撞得轰然洞开,嬴政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帛时,三十余名儒家弟子已如雪浪般涌至《禹贡》残碑前。琉璃瓦折射的秋阳在绢帛碎片上跳动,恍若万千金鳞游走。
"暴秦安敢染指我齐鲁典籍!"为首的白须儒生将竹简抵在烛火上,龟裂的指甲掐进竹片发出"咯吱"声响,"此乃周公亲笔注《礼》,尔等蛮夷——"
话音未落,嬴政腰间湛卢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掠过儒生浑浊的瞳孔,剑锋未及触物,凛冽剑气已将他手中竹简劈作两截。切口处靛青丝线寸寸崩断,在斜阳下泛着幽光。
"周公若知尔等以楚宫冰蚕丝伪造典籍,"嬴政剑尖挑起断裂的丝线,玄鸟纹玉带钩在光晕中流转暗芒,"怕是连宗庙里的龟甲都要气得翻身。"他忽然抬脚碾碎脚边半卷《乐经》,帛片碎裂声里,十余名儒生齐齐倒退三步。
梁上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墨家匠人鲁仲连如鹞鹰翻落。青铜矩尺撞在紫檀书架上,震得《山海经》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这精瘦汉子十指缠满浸血药布,袖口墨色黥印还渗着新鲜血珠:"云梦泽盐晶需配三倍鱼胶!把冰鉴抬到巽位!"
两名墨家弟子应声撞开人群,檀木箱落地时震起三尺尘烟。箱盖掀开刹那,幽蓝晶石遇光即燃,腾起的烟雾裹着海腥味直冲穹顶。鲁仲连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处狰狞箭伤:"三日前临淄城门的连环弩,可比这烟雾有趣得多。"他指尖蘸取鱼胶,在伤口处抹出诡异符咒,"楚人机关,不过如此。"
嬴政屈指叩响残碑"兖州"二字,金石声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鲁仲连矩尺尖端已挑起残卷,鱼胶混着盐晶在绢帛上蜿蜒如蛇。当《九州堪舆图》被药液浸透时,整幅帛书竟如活物般抽搐,缓缓蜕下一层人皮似的薄纱。
"陛下!"矩尺突然刺入夹层三寸,靛青冰蚕丝寸寸断裂。鲁仲连腕间青筋暴起,将蜕下的伪卷猛地撕开:"昆仑戍卒日耗粟二百石——这运笔力道,定是春申君亲笔!"
嬴政握剑的指节陡然发白。帛书边缘玄鸟暗纹与他腰间玉带交相辉映,当"昭阳廿三年霜降"字样映入眼帘时,剑鞘重重磕在青砖地上,震得三丈内算筹齐齐跳动——那正是赵清漪为他挡箭身亡的日子。
"取算筹!"君王低喝如惊雷劈落。
五百枚赤松算筹应声铺满青砖地,嬴政解下腰间蟠龙佩掷入其中。玉珏撞击声里,粮草数目如流水重组:七千八百石粟米对应立春,九千二百石黍米对应夏至,当赤松筹停在"一万三千石"时,恰是冬至日赵清漪生辰。鲁仲连突然闷哼一声,矩尺尖端挑起半片金箔,那"蓟"字边缘齿痕,竟与三年前赵清漪临终紧攥的玉诀严丝合缝。
穿堂风掠过,金箔"啪"地贴在帝王心口。冰凉触感激得嬴政瞳孔骤缩,指尖抚过细若蚊足的密文:"邯郸城破时,清漪的血渗进砖缝刻的便是这般纹路。"他突然反手将金箔按在残碑"青州"二字,月光穿透箔片时,竟在地面投出半幅蓟城水道图。
门外甲胄声骤响,蒙恬急报穿透朱门:"琅琊台八百里加急!"嬴政却恍若未闻,湛卢剑尖挑起最后那枚赤松筹。筹杆背面燕国密语"戌时三刻"在暮色中泛着血光,恰与窗外初升的勾陈星遥相呼应。
鲁仲连突然抓起鱼胶罐砸向书架,黏稠液体泼洒处,竟显出一幅用楚宫磷粉绘制的星图:"陛下请看!这些儒生衣袖褶皱里,可都藏着云梦泽辰砂!"他矩尺横扫,割开最近儒生的广袖,晶粉簌簌而落间,整面书架的《诗经》竹简突然自燃,火焰竟呈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