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很熟悉这个声音,除了岳洋再没有别人,他还没空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岳洋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听到了解药两个字,并且很确定岳洋冷冰冰的调子里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江湖险恶,入口需谨慎,这是每个新手踏进江湖要学的第一课,但陆小凤还是皱着脸艰难的把嘴里腥臭无比的药水咽了回去,他相信岳洋在医药上的造诣,也信任岳洋的为人。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正在李燕北新买的宅子里喝酒吃菜,怎么就莫名其妙中毒,并且被岳洋带来了这里。
“有人在酒菜里下了毒,你吃的太多,喝的也太多。”岳洋轻轻的把碗放到了桌上,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陆小凤忙开口问他,“李燕北怎么样了?沙曼和薛冰怎么样了?孙秀青怎么样了?”
岳洋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的手指还搭着门框,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原本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冷的笑容,笑容里满是怜悯和讽刺的意味,他的声音也带着这种阴冷的笑意,“陆小凤,你一向都很爱管闲事。你既然有空担心别人,为什么不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会怎么样?”岳洋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更加阴冷,“我已经告诉你,你们吃的太多,喝的也太多,所以你的朋友早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
“为什么?”陆小凤咬着牙问出三个字,火辣辣的药水已经流回了胃里,这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就像有一团火焰在肚子烤着自己的肠子。这个问题很模糊,既可以问岳洋为什么不救李燕北,也可以问岳洋为什么要救自己,甚至还可以问下毒的人为何要下毒。但是岳洋什么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挽起空荡荡的左袖打了一个结,转身走了出去。
岳洋一走再没有回来,房子是空的,空荡荡的大宅子里除了白色以外再没有一丝别的颜色,白色的纱幔,白色的灵幡,大厅正中摆着一具白色的重棺。棺材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拼楔而成,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珍珠。一阵冷风吹过大厅,陆小凤的后背不由的发寒,他终于想明白岳洋为什么会穿着这么一套素白的袍子,也终于明白整个宅子里为什么白的没有半点杂色,因为这原本就不是预备给活人住的地方。
死人当然也是不用吃东西的,但陆小凤还没有死,他已经饿得受不了,只好连滚带爬的逃出这座阴宅。他现在正坐在天街的一家豆汁摊子上,肚子里还塞满了香喷喷的驴肉火烧,桌子上有两双筷子,因为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不久之前,他还同李燕北在这个摊子上喝豆汁,但现在李燕北却已经被人毒死了,如今坐在陆小凤对面的是一个人和尚,穿着一身邋遢僧衣的老实和尚。
陆小凤又喝了一大口豆汁,眯着眼睛看了眼逆光里老实和尚明晃晃的光头,他突然注意到老实和尚破破烂烂的僧衣上系了一条白腰带,这是死了亲友才有的装束,不由的咂咂嘴,“和尚也有亲戚,也要戴孝?”
老实和尚不动声色的抽了下眼角,他的表情奇特而诡异,这是一种介乎于愉悦和遗憾之间的表情,这使得他脸上的肌肉显得狰狞扭曲起来。老实和尚的声音也透着淡淡的愉悦和遗憾,“和尚当然有也亲戚,但这次死的却不是和尚的亲戚。陆小凤绝猜不到死的这个人,陆小凤若是能猜出来,这餐饭钱就有和尚来出。”
陆小凤怀疑的打量老实和尚,实在看不出这身破烂的僧袍下来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他只好敷衍的摸摸胡子,“我猜一定是个要紧的大人物,宅子里的摆件无一不是素白奢华,难道死的人会是宫九?他的武功决不再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下,又是谁能够杀他?”
老实和尚摇了摇头,“以大公子的武功确实没人能够杀的了他,所以死的自然不会是他。”老实和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不在说话,他的视线正望着远处的一个白影,脸上那种奇特的表情也很快变成了一种呆板的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