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同志!请问你对判决结果满意吗?”“林野同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野同志,作为大家口中的英雄,你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
闪光灯噼啪作响,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话筒如同林立的树枝,争先恐后地伸到我面前。
英雄?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喧嚣的人群,阳光有些刺眼。我抬起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空荡荡的左袖管在阳光下,像一个无声的问号,格外醒目。
“我不是英雄。”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嘈杂,“我只是一个……不想自己被明码标价、不想工友们的血白流的……普通工人。”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些闪烁的镜头,仿佛想穿透它们,看到更远、更深的地方:“这场官司,我们赢了。孙国富他们,得到了惩罚。但我想问的是——”“为什么,非要等到一条胳膊没了,人命填进去了,血溅得到处都是,这些藏在暗处的蛀虫,才能被挖出来?”“那些害人的规定,是谁在纵容它存在?”“那些致命的漏洞,为什么总要等到出事了才去补?”“在有些人眼里,工人的命,是不是永远都只是一串可以随便加减乘除的数字?”
我的声音不激昂,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浸透了血泪的质问。“我希望,我的胳膊,老黄的命,雷科长的遭遇,还有这场审判……能换来一些真正的改变。让以后在铁轨上讨生活的兄弟们,不用再担心头顶会掉下石头,不用再担心背后会捅来刀子,不用再担心……自己这条命,到底值不值那八万块!”
说完,我不再理会那些追问的记者和闪烁的镜头。让小陈和老赵搀扶着,一步一步,缓缓走下高高的台阶。阳光拉长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投映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几天后。巨人城西郊,K98+450 区段附近的山坡上。
这里已被永久封闭,四周拉起了坚固的防护网,竖起了醒目的警示牌。山体滑坡的痕迹依旧狰狞,触目惊心,但新的加固工程已经启动。巨大的机械发出轰鸣,工人们戴着崭新的安全帽、穿着鲜亮的反光背心,在牢固的安全绳保护下,有条不紊地作业。
一座新立的石碑,静静矗立在事故点不远处一个背风的角落。碑上没有逝者的名字,只有一行简洁而沉重的字:
纪念所有为守护铁路安全付出生命与健康的人。愿警钟长鸣,悲剧不再。
石碑前,静静地放着一束洁白的菊花。
我和小陈、老赵,还有几位工务段的老工友,站在石碑前。山风掠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也带来深秋特有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