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景母瘫坐在塑料凳上，后背倚着斑驳的墙壁，两条腿大大咧咧地岔开，活像一只盘踞在巢穴里的老母鸡。她扯了扯领口松垮的衣领，露出脖颈间松弛的皮肤，上面爬满了褐色的老年斑，“老头子，还愣着干嘛？快给我倒杯水来，一上午快渴死了！” 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尾音拖得老长，带着颐指气使的傲慢，仿佛景父是她花钱雇来的下人。
景父佝偻着背，像台生锈的机器般缓缓挪动步子。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玻璃杯，倒水时微微颤抖，清澈的水流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涟漪。端着水走到景母跟前时，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生怕洒出半滴惹得对方不悦，“喝慢点，别烫着。” 声音里满是讨好，却换来景母一个嫌弃的白眼。
放下水杯，景父将目光转向蹲在石台前的景喆。儿子低垂着头，专注地清洗着羊头，血水顺着石台边缘蜿蜒而下，在地上汇成暗红的细流。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迟疑片刻才开口：“中午你们一家打算吃什么？我去做饭。” 话语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多的是无奈与疲惫。自从老大一家以王月病情为由搬来，他和老伴的生活就彻底被打乱，每天像陀螺般围着这一大家子打转。看着儿子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在心里暗自叹息，曾经那个在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孩子，怎么就长成了如今这副毫无主见、任人拿捏的样子？
景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应道：“王月想吃羊头。” 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 景母 “腾” 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塑料凳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景喆面前，枯黄的手指指着羊头，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泥垢，“你弄这个东西是给王月吃的？你不知道她什么病情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活像一张狰狞的面具，“羊肉是发物，吃了容易让病情恶化！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吃，你是想害死她是不是？”
景喆终于抬起头，目光与景母对视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却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将羊头从铁盆里捞出来，水珠顺着羊头的轮廓滴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照在他蜡黄的脸上，将眼底的疲惫与无奈照得无所遁形。他何尝不知道羊肉对王月病情不好，可面对妻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求，他又有什么办法？
楼上突然传来剧烈的脚步声，王月披头散发地冲下来，睡衣的扣子错扣着，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内衣肩带。“凭什么不让我吃？” 她双手叉腰，指甲涂着已经斑驳的大红色，“我都快死的人了，吃口想吃的都不行？你们就是盼着我早点死，好把我扫地出门！” 她的声音尖锐得能划破空气，眼眶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刚哭过。
景母被这突然的质问激怒，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是怕你吃了加重病情，你倒好，反咬我们一口！” 她抓起旁边石桌上的水杯，“啪” 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当年就不该同意你进景家门，这么些年家里让你搅得鸡犬不宁！”
景喆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这些年的窝囊、隐忍，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突然狠狠踹翻脚边的铁盆，水花混着血水溅得到处都是，“够了！” 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破音，眼睛里布满血丝，“整天吵！吵！吵！这个家还能不能过了？” 他转向王月，手指颤抖着，“你就不能体谅一下？非要吃这一口羊肉？你不想想自己也为孩子想想啊！” 又对着景母吼道，“你们也别再管了行不行？我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争吵声像惊雷般炸开，邻居们纷纷从自家探出脑袋张望。张家大妈抱着孙子站在院门口，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摇头咂舌：“这景家啊，三天两头就闹这么一出，王月也是可怜，生着病还受这气。” 她身旁的李婶撇了撇嘴，接话道：“可怜什么呀，要我说，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嫁进来这么多年，没少和公婆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