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在不锈钢盆里反射出冷光,南柯握着刀的手顿了顿。刀锋刚划破鱼腹,带着腥味的血水就漫过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她望着盆底蜷缩的鱼鳃,突然想起母亲今早出门时的背影 —— 碎花衬衫下摆扎在阔腿裤里,手里攥着刚摘的豆角,说是要给前院张婶送去,脚步轻快得不像刚抱怨过腿疼。青石板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凝成暗红色的痂。
南柯望着被血水浸透的毛巾,恍惚间看见毛巾上的污渍晕染成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 那时候母亲还会站在灶台前,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把煎得金黄的鱼块小心地夹进她碗里。灶台的火苗突然蹿高,锅里的油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南柯猛地回过神,抓过锅盖挡住飞溅的油星,油烟裹着焦糊味漫上鼻腔。她盯着逐渐变黑的鱼皮,恍惚间看见母亲站在身后,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要夺过锅铲,嘴里念叨着 "火太大了",可回头时,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晾衣绳,空荡地晃着那条沾血的毛巾。
“妈妈,沙子进眼睛了!” 橙子的哭喊从沙池那边传来。南柯甩了甩手上的血珠,抓起搭在晾衣绳上的毛巾跑过去。橘子正踮脚给弟弟吹眼睛,沙粒混着泪水在孩子脸颊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她蹲下身时,瞥见院墙外的香椿树影里,母亲正和隔壁李奶奶比划着什么,手里的豆角早没了踪影,嘴角的笑意隔着重叠的枝叶都能看见。
南柯扯着嗓子喊:“妈!橙子眼睛进沙子了,锅里还煮着鱼,你进来看着点?” 母亲回头的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挥挥手说 “知道了”,转身又扎进了闲聊的人群。橘子突然小声问:“外婆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做的饭?” 南柯擦掉孩子脸上的沙粒,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心里像被鱼鳞刮过一样发涩 —— 这三天母亲总是不到饭点不回家,昨天的红烧排骨剩了大半,今早发现她偷偷倒给了巷口的流浪猫。
处理完孩子进沙的眼睛,南柯安排他们玩积木,然后把鱼盛出来端上桌,又麻利的炒了两个素菜,见母亲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南柯翻开手机里的装修进度表。墙面刷漆那项被红笔圈了又圈,甲醛检测预约短信躺在未读列表里,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她正要用围裙擦手,手机突然在窗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上 “汝文” 两个字让她指尖一僵。
“汝文,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南柯的声音比预想中平静,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院外。母亲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香椿树下的石凳上,对着手机比划着什么,嘴角的弧度让南柯想起她抱怨弟媳妇时的模样。
听筒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汝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姐,妈回去后还好吧?” 南柯刚要回话,就听见背景音里楠豪的咳嗽声,还有孩子模糊的哭闹。汝文突然压低声音:“妈,是不是又跟你说我们坏话了?她就是喜欢斤斤计较,你别听他的,不要别往心里去。”
鱼鳞在盆里渐渐沉淀,南柯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三天前母亲刚进门时,行李箱里露出的那件蕾丝内衣 —— 正是汝文最喜欢的牌子。她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听见汝文继续说:“姐,其实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寄了一些妈的东西回去,你帮着收一下快递。”
沙池那边传来橙子的欢笑声,盖过了南柯喉咙里的干涩。她看见母亲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慢悠悠往院门走,阳光透过香椿树叶,在她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南柯深吸一口气,对着听筒说:“好的,我知道。”
汝文又寒暄几句问了问孩子的情况,她房子的装修进度,便挂了电话。 南柯挂电话的动作很轻,却惊得盆里剩下的鱼猛地蹦了一下,溅起的水花打在她手背上,凉得像块冰。母亲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假装整理衣襟的手停在领口,南柯洗洗手,喊道赶紧吃饭吧,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南柯做的鱼。橙子吃开心了又给妈妈竖起大拇指:“妈妈太美味了,好吃!”
第二天一早,南柯正给孩子们煎鸡蛋,手机就在餐桌上震动起来。“您好,请问是童南柯女士吗?有您的快递,现在方便上门派送吗?” 快递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爽朗。南柯看了眼窗外刚亮的天色,应道:“方便,您送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