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珠声、报数声、农人间的小声议论和偶尔的争执声混杂在一起,城西坡地上一片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景象。阳光渐渐炽烈起来,晒得人背上发烫。
“世子,此乃初步划定的田亩图册及应纳赋额,请您过目。”叶承云终于停下拨动算珠的手,将几张写满密密麻麻数字和简单图形的草纸恭敬地递给白宸。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第三指无意识地翘着。
白宸接过图册,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数字和勾勒的田块形状。他不懂古代复杂的勾股计算,但现代金融分析师的直觉和对数字的敏感,让他本能地在脑中构建模型,快速核对着肥瘠折亩的合理性。当看到几块明显贫瘠的坡地被折算的赋额与沃土相差无几时,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叶先生,”白宸指着图册一处,“这‘鹰嘴岩’下的几块碎石地,折算赋额是否偏高了些?”
叶承云凑近一看,额头瞬间又冒出一层汗珠:“回世子,此地确属贫瘠,然其形如楔,嵌入下方良田,若单独折算过低,恐下方良田的农户不满,认为…占了便宜。”他道出了公平背后的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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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了便宜?”一个带着异域腔调、毫不掩饰讥讽的声音响起。燕无霜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赤红的身影像一团移动的火焰。她抱着手臂,目光扫过图册,又扫过那些正竖着耳朵紧张观望的农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斤斤计较,聒噪如雀!谁拳头大,谁就定规矩!看我的!”话音未落,她猛地探手,竟一把抓起叶承云那架旧算盘上的一把算珠!
动作快如闪电!叶承云甚至来不及惊呼。
只见燕无霜手腕一抖,赤红胡服的袖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颗黄梨木算珠如同被强弩射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砸向坡地几处关键的、争执不下的田界点!
“咄!咄!咄!”
算珠深深嵌入松软的田埂泥土之中,只露出小半浑圆的顶端,如同钉下的界桩!强劲的力道甚至震得地面微颤。其中一颗珠子落点旁,一只正在啄食草籽的灰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魂飞魄散,“唧”地一声尖叫,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起,几片灰褐色的雀羽从它翅下飘落,打着旋儿,悠悠荡荡,竟朝着坡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长满乱草的低洼地飘去。
“以此珠为界!”燕无霜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算珠被强力掷出时的微震,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线划得再清,不如珠子钉得死!越过此珠者,便是越界!”她的话语简单粗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慑人心的力量。那些原本还欲争执的农人,看着深嵌入土的算珠,又看看燕无霜冷厉的眼神和她腰间悬挂的、象征仇敌头颅的银铃,瞬间噤若寒蝉。
叶承云看着自己算盘上被硬生生抠掉几颗珠子留下的空洞,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将紫檀木匣里的新算盘拿了出来。萧明凰站在一旁,雪腮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她看着燕无霜掷珠定界的举动,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光。指尖,又一次习惯性地拂过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
白宸的目光却追随着那片飘落的雀羽。它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轻盈地越过新划定的田界,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处杂草丛生的低洼地边缘。
“那里…”白宸心头微动,抬步走了过去。叶承云和几个胆大的农人也好奇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