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一颗心竟然慢慢安定下来,惴惴不安的情绪竟也变成了一种听天由命的冷静。
她仰起脸苦笑一下,轻叹一声,又低回去,“你说的何尝不是道理,可我爹娘不是这样想,大概生意人眼里只有钱最要紧,也不会嫌钱多。不像我们女人家的心思,能同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也不要多富贵的日子,够吃够喝就知足了。”
倒是头回对人说这些话,也知道不该说,可对着西屏,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慨,同时也怀着种死到临头难躲过去的心情,笑脸上蒙着薄薄的惘惘的悲哀,“二奶奶既然这么问我,那我也问问你,你又为什么要嫁到这里来?”
与其说这个疑问,不如说更像个嘲讽,嘲讽西屏那些话问得别有用心,也嘲讽自己的自作聪明。她知道她今日是弄巧成拙了。
西屏只道:“我有我的道理。”一抬眼,她笑着将话头转过去,“我有个姐姐,就是狸奴的母亲,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一样,听我们张老爹爹说,那时候也有许多人家来说和,可我那姐姐就看中了一个穷书生,扬言非他不嫁,父女两个为此闹得很不愉快。我那大姐姐后来赌气,亲手绞了缕头发下来,和老爹爹说,古有割袍断义,她就效仿古人,割发断亲,不要老爹爹一文钱。”
“后来呢?”
“后来成亲,日子实在艰难,又回家来求老爹爹,老爹爹问她当初那份骨气呢,她说:‘饭都吃不起了我还要骨气做什么?您要是不给我,我就端着碗来您门前讨饭来,叫人家都看看,做生意的只认钱不认人,反正我是不要脸。’老爹爹拿她没办法,只好三朝五夕地给她点。”
鸾喜笑笑,“这还是做爹的心软。”
但她运气没那么好,遇上的是一对贪财心硬的父母,当初凭她闹着要生要死也眼都不眨一下,一样送她嫁到泰兴来。她是从启程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是孤立无援了。
不过好在不到半月光景,邹岚就跟来了。
“邹岚是他的俗家名字。”那章怀寺的老方丈对时修道:“既已出家,那在家的名字自然就不大记得了,要不是大人问,我只怕还想不起来呢。何况净空不是泰兴人氏,他原是仪真县人氏,自从皈依之后,也没有亲人来探望,所以他俗家的事,我们都不大清楚。”
仪真县人氏!时修猛然想起来,大奶奶鸾喜也是仪真县人氏!他坐在方丈之中,将椅子扶手攥紧了。
满室檀香,那门外的太阳去西大半,有个和尚端着茶从门外进来,老方丈趁势问他:“净空呢?”
“净空在偏殿和众位师兄修晚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