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人再说话,但并不安静,重播的晚会已经放到小品节目,观众做作的笑声和掌声都很响亮。李进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看着电视,但那目光是不聚焦的,之前问问题的周静开始哭,没有声音的,眼眶很快就红了,李决仍然很坦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的视线却令周静背过身去。
一个节目都演完了,李进明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站起来,也不看李决,他的声音比以往很多次的争执中都要平静,他说:“老子他妈的怎么就生出来了这样的畜生来折磨老子。”
李进明说完这句话,很快摔门走掉了。
周静仍然坐在沙发上哭,李决叫了一声“妈”,她似乎怕李决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来,打断了他,问他:“你什么都好,怎么就是这点不肯改。你这次回来,我和你爸都已经你已经变好了。”
为什么要改呢?李决想要问他的母亲:为什么一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人也可以为人夫为人父,为什么你可以忍受这样畸形的婚姻和家庭关系,而我不能爱上一个仅仅是性别不对的人。况且他爱的是应允承,能够爱上并得到应允承的爱,已经是爱情这个领域能够获得的至高无上的荣誉了。
很奇怪,李决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的父母也是爱他的,他的父亲和母亲,一个过分暴戾一个过分软弱,他们在一种不健康的家庭氛围里养大了他,但底色总还是爱,一种附条件的爱。只要他不爱男人,只要他表现得顺从,念名校,做体面的工作,在心情好的时候,李进明和周静是可以流露爱意的。
李决却是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果然从昨晚开始的那种轻飘飘的、虚幻的感觉是留不住的,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为这种虚幻而开心过。他像是在吹气球,越吹越大,越大越想继续吹,既怕会爆掉,又抱着侥幸想也许还可以更大一点,而这一刻气球破掉了,他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继续用力吹。
李进明是很晚的时候才回家的,他仍然骂骂咧咧,李决关着卧室的门也能听得很清楚,那咒骂过了一会变成和周静的争吵。流程和用词李决都太熟悉了,因此不再觉得被伤害。他想抽烟,但大衣口袋却是空的。于是他开始想应允承,就像初高中的时候,在这种因为和父亲的对峙而失眠的夜晚,把一切希望寄托于物理。
李决并不再感受到痛,剧情走向在他意料之中,甚至额外派送了一些温情片段。
他无非只是希望又落空而已,而就连希望落空他也习惯了。
和应允承在一起,李决平添许多奢求,今晚李进明做了第一个戳破他美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