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脸在烛光里一点点扭曲,精致的妆容遮不住眼底的错愕。她下意识地拔高声音,像往年无数次那样准备开启训诫模式:“艾莉森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和你爸冒着风雪……”
“阿姨,”卢卡斯打断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意思是,以后的圣诞,我们自己过。”
母亲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卢卡斯:“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没正经工作的……”
“妈!”艾莉森猛地站起来,胃里的绞痛竟然在这一刻消散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比你嘴里的‘稳定’重要,比所谓的‘脸面’重要,比你们用爱绑架我的一切都重要。”
父亲这时才从母亲身后挪出来,手里还拎着保温桶,佝偻的背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单薄。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汤要凉了。”
这句话像根引线,点燃了艾莉森积压多年的委屈。她想起每次生病时,父亲永远只会说“多喝热水”;想起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叹着气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想起自己熬夜写稿晕倒在医院,他在电话里第一句问的是“没耽误相亲吧”。
“爸,”她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睛,“您炖的汤,我喝了二十年,可我心里的窟窿,从来没被补上过。”
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羊肉汤溅在母亲的貂皮大衣上,留下块丑陋的油渍。母亲尖叫起来,骂声被风雪卷着撞在玻璃上,碎成一片尖利的碴子。
卢卡斯悄悄握住艾莉森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被逼着相亲时,她躲在浴室用指甲掐出来的。
“我们走。”卢卡斯拿起两人的外套,“民宿我已经订好了。”
艾莉森没有回头。她听见母亲在身后哭喊“白眼狼”,听见父亲徒劳地喊着她的名字,那些曾经能让她心悸手抖的声音,此刻竟变得模糊遥远。玄关的冷风灌进领口,她却觉得比客厅里的“温暖”更舒服。
雪下得更大了,路灯的光晕里飘着细密的雪花。卢卡斯把围巾解下来,一圈圈绕在她脖子上,直到只露出双眼睛。
“胃还疼吗?”他低头问。
艾莉森摇摇头,吸了口带着雪味的空气,肺腑间一片清爽。刚才在客厅里没发作的恶心和头痛,像被这场雪彻底涤荡干净了。
他们踩着积雪往街角走,身后那栋亮着暖光的房子,突然像座压抑了太久的牢笼。艾莉森想起自己每次离开家时,母亲总会往她行李箱里塞各种“补品”,当归、燕窝、甚至还有不知名的草药,说“都是为你好”,可那些东西最后都被她偷偷扔进了垃圾桶——就像她被迫吞下的那些指责、期望和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