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去年舅舅来家里,看到她因为母亲的指责躲在房间哭,只会说“你妈是急着让你稳定下来”;看到她胃药不离手,却说“年轻人哪有不胃疼的,忍忍就过去了”。他们都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劝她包容,却没人看到她眼底的疲惫。
“其实他们只是怕麻烦。”卢卡斯切着牛排,“承认父母可能伤害孩子,承认亲情里也有控制和自私,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了。所以不如用‘为你好’三个字,把所有问题都盖过去。”
艾莉森忽然想起小时候,有次她被邻居家的狗吓到,哭着跑回家,母亲却骂她“没出息,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害怕得不到安抚。现在才明白,或许母亲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她的情绪,只能用指责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可理解归理解,伤口不会因此消失。就像被狗咬过的人,即使知道狗可能不是故意的,再次见到也会本能地害怕。
下午滑雪时,艾莉森遇到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拍掉雪继续笑哈哈地往前冲。小姑娘的妈妈站在不远处,举着相机喊:“慢点滑,别摔疼了!”语气里满是担心,却没有一丝强迫。
艾莉森看着那对母女,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原来正常的亲情,是允许你摔跤,也允许你自己爬起来,而不是在你摔倒后,骂你“早就说过你不行”。
“在看什么?”卢卡斯滑到她身边。
“在想,原来人是可以被好好爱着长大的。”艾莉森笑了笑,“以前总以为,爱就是不断被要求、被纠正,就像我妈总说‘我骂你是因为爱你,外人谁管你’。”
“那是他们把爱和控制弄混了。”卢卡斯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真正的爱,是我知道你可以飞得远,却依然愿意为你托着风。”
那天晚上,他们在民宿的小厨房煮火锅。窗外的雪还在下,锅里的番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把房间熏得暖暖的。艾莉森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想起头疼和胃疼了,甚至连以前总挂在心上的“父母会不会生气”,也变得模糊了。
“明天去看极光吧?”卢卡斯捞出块嫩牛肉,“预报说今晚到凌晨有强极光。”
艾莉森眼睛亮起来。她从小就想看极光,可母亲总说“那是浪费钱,不如存起来当嫁妆”。现在她终于可以,为自己的愿望买单了。
凌晨三点,他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郊外的山坡上。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星星亮得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忽然,天边泛起一抹淡绿色的光,像绸带一样慢慢舒展开,紧接着,越来越亮的绿光在夜空里舞动,时而像瀑布倾泻,时而像裙摆飞扬。
“好美啊……”艾莉森忍不住屏住呼吸。
卢卡斯握住她的手,在极光下轻声说:“你看,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看。那些让你难过的人和事,其实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