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着墙壁,默不做声。
他何止落魄。
逆境之中,再温润沉着的男人,也会发狂,暴戾,吵闹,敏感,猜忌。
一丝风吹草动,一剂别有深意的眼神,都插在他心窝,横在他心坎儿,张宗廷本非善类,沈关击垮他,令他溃不成军,他们光鲜亮丽君临城下,对我毫厘的庇护,都是他的伤疤。
我伏在船舷的外缘,不言不语流着泪。
航程在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后顺遂泊岸,张宗廷揽着我跳上甲板,长春港蹿动如海,我们挤在人群里,小步伐的挪着,长途巴士刚过收费站,俩条子背朝码头,嘻嘻哈哈的调侃一名梨形臀的妇女,未留意巴士转方向,张宗廷打了个手势,司机刹闸,我们迅速钻进后门。
“哎哎,越站了知道吗?找死呢,玩命拦啊?”
张宗廷微抬眼皮,“少废话,开你的车。”
“妈了巴子的,胆儿挺肥啊,码头这趟线,就我一个跑。不稀罕坐滚蛋,差你不开张了?”他骂骂咧咧轰人,我眼疾手快投了一百块钱,他溜到舌尖的话戛然而止。
“师傅,您包涵,我男人喝酒了,这点买包烟抽。”
他不耐烦嘟囔了句,我扶着铁柱卧在张宗廷腿间,仰面看着他,“宗廷,沈良州办案轻易不罢休,忍一时风平浪静,和地痞瘪三儿,别节外生枝。”
他喉结滚动,攥拳抵着下颔,眉目无喜无悲,像幽僻的戈壁滩,在风沙干旱的荼毒与侵蚀,丧失它原本的生机。
他若不东山再起,凭河北的马仔反败为胜,
抵达长春火车站,十点零六分。候车室人满为患,到处是婴孩啼哭、大包小裹扛着串亲返家的身影,张宗廷用邹太太置办的偷渡澳门的假身份证购了两张去往河北省石家庄的硬卧票,硬座区域三教九流一应俱全,民工、学生、混子,一旦有谁发现我们是通缉令的罪犯,轨道疾驰插翅难飞,接任务的条子基本也死磕硬座,逃得时日久了,囊中羞涩,鱼龙混杂的地方,志同道合的渣子,懦弱惶惶的妇女,讹诈机会和掩护的途径好寻觅。软卧客商、乡镇企业的官员居多,赶不及飞机,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宗廷的咖位,虎落平阳几百万也拿得出,我陪伴在侧,宠着我睡得舒坦些,软卧成为众矢之的概率极大,两相权衡,硬卧躲避检票和侦查是最保险的,真露馅了,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