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明日去拜访乔家、曹家,看看能不能借些银子周转。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动祠堂里的镇宅银。"他弯腰捡起一片瓷片,"当年你爷爷说,林家能在晋商站稳脚跟,靠的不是银子,是信誉。这次,咱们就算倾家荡产,也要给工人和村民一个交代。"
林羽抬起头,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咙像被铅块堵住。他知道,父亲看似严厉,实则比谁都在意那些工人的性命。只是在商海沉浮半生,早已学会用强硬的外壳包裹柔软的心。
"爹,我在古籍里查到,南疆有种血竭花,或许能解汞毒。"林羽擦掉眼角的湿润,"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林耀宗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路上小心。记得带上老周,他在南疆有旧识。"老人从袖中掏出一枚刻着"林"字的银质证章,"遇到难处,就去分号找他们。"
接过质证章的瞬间,林羽感受到金属的凉意。这枚小小的银章,承载着林家几代人的心血与信誉。他暗暗发誓,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解毒之法,重振林家的生意,更要还那些受害的工人一个公道。
次日清晨,林羽带着简单的行囊准备出发。临行前,他站在银矿门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和空荡荡的矿场,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热闹的工坊如今一片死寂,唯有残留的绯色雾霭,还在无声诉说着那场灾难。
"少东家,咱们真能找到解药吗?"老周牵着马匹,语气中带着担忧。
林羽握紧腰间的磁石算盘,目光坚定:"一定能。这不仅是为了林家,更是为了那些信任我们的人。"
马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中,林羽的背影逐渐模糊。但他知道,这场与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绯雾终将散去,而他要用行动证明,真正的商道,从来不是追逐利益的不择手段,而是在困境中坚守良知,在失败中寻求重生。
血色抉择
吕梁山脉的冬夜格外寒冷,呼啸的北风拍打着林家大宅的窗棂,将窗外的月光撕成碎片。林羽站在书房中央,看着父亲林耀宗面前堆叠如山的账本与索赔文书,西班牙商人的违约金条款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林耀宗将算盘重重拍在桌上,算珠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燕巢,老人银白的胡须随着喘息微微颤动,"把那些中毒的工人都遣散了,给点银子打发走,别让他们再闹事,然后重新用回老法子炼银。"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林羽耳畔嗡嗡作响。他眼前浮现出阿贵临终前扭曲的面容,想起那些工人家属抱着孩子在矿场门口哭泣的场景。"爹,那些工人多可怜啊,我们怎么能不管他们?"林羽向前半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而且老法子炼银,铅尘还是会害了大家。"
林耀宗猛地起身,乌木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震落了书架上的《陶朱公商训》:"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看着咱们林家破产吗?"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徽商已经抢走了七成的生意,西班牙人天天派人堵门要违约金,矿上的药钱、抚恤金......"他抓起桌上的账册狠狠摔在地上,"这些银子从哪里来?这世道,弱肉强食,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座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林羽弯腰捡起散落的账页,指尖触到某处被水渍晕染的痕迹——那是前日他偷偷变卖祖宅地契时,不小心滴落的泪水。"父亲,您还记得祠堂里的祖训吗?"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爷爷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林家的银子,要干净。"
"干净?"林耀宗冷笑一声,抓起瓷杯狠狠砸向墙壁,"在这吃人的世道,干净能换来银子吗?当年我接手家业时,你以为那些铅尘就不伤人?可不用灰吹法,哪来的银子供你读书,哪来的银子修桥铺路?"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刺得林羽瞳孔骤缩——不知何时起,父亲也染上了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