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林耀宗冷笑一声,抓起瓷杯狠狠砸向墙壁,"在这吃人的世道,干净能换来银子吗?当年我接手家业时,你以为那些铅尘就不伤人?可不用灰吹法,哪来的银子供你读书,哪来的银子修桥铺路?"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刺得林羽瞳孔骤缩——不知何时起,父亲也染上了铅毒。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林福推门而入,神色慌张:"老爷!不好了!中毒工人的家属把矿场围了,说要是不给个说法,就去太原府告官!"
林耀宗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扶着桌沿的手不住颤抖。林羽见状,立刻上前扶住父亲,却被一把推开。"让开!"老人喘着粗气,"去库房取三百两银子,就说......就说林家会负责到底。"他转头看向儿子,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你不是要找解药吗?明天就出发,越快越好。"
深夜,林羽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祠堂里。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明明灭灭,映得"义利兼济"的匾额忽明忽暗。他轻轻抚摸着父亲年轻时亲手修缮的供桌,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听爷爷讲林家发家史的场景。那时的他不懂,为什么爷爷总说"银子是凉的,人心要是热的",直到亲眼看见阿贵的母亲抱着儿子的遗体痛哭,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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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东家。"老周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连夜出发吧。"
林羽站起身,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三鞠躬。走出祠堂时,他看见父亲站在回廊下,苍老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路上小心。"老人递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有你娘的陪嫁镯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南下的马车上,林羽翻开从书房带出的古籍,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父亲年轻时的手札。其中一页用朱砂批注:"灰吹法虽利,然铅毒伤人,若有良方,必当革新。"原来父亲并非不知老法子的危害,只是在生存与良知的夹缝中,选择了暂时的妥协。
三个月后,林羽终于在南疆的悬崖峭壁上采到了血竭花。回程途中,他在驿站收到家书,信纸边缘被泪水晕染:"矿上工人病情已缓,父亲每日亲熬汤药照料。前日有工人问起少东家,言若痊愈,愿随你钻研新法......"
当林羽带着解药回到银矿时,正遇上父亲在教工人们辨认新采的磁石。老人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却笑得格外开怀:"你看,这些孩子说要和你一起研究什么‘化学提纯法’,还说要把咱们的银矿写成书,让后世都不再受铅毒之苦。"
夕阳西下,新改良的炼银工坊亮起温暖的灯火。林羽望着父亲与工人们有说有笑的身影,忽然明白:真正的商道,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抉择。在生存与良知的博弈中,或许会有迷茫与妥协,但只要心怀善念,终能在黑暗中找到那条正确的路。而那座曾经被绯色雾霭笼罩的银矿,也将在众人的努力下,重新焕发出纯净而温暖的光芒。
绯雾中的坚守
吕梁山脉的寒风裹挟着铅灰色的云团,如一只巨大的铁手,将林家银矿的碉楼死死攥住。凛冽的风刮过屋檐,发出凄厉的呼啸,仿佛在为这座陷入绝境的银矿哀鸣。林羽裹紧狐裘,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他踏着满地结冰的铅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良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夜色如墨,却遮不住他眼底的焦虑与愧疚,在这黑暗的掩护下,他朝着工人寮房悄然走去。
尚未踏入寮房,腐臭与药味混合的刺鼻气息便扑面而来,林羽强忍着胃部的翻涌,伸手掀开一处角落的草帘。昏暗的油灯下,病床上的年轻工人阿柱蜷缩成虾米状,骨瘦如柴的身体在单薄的被褥下显得格外凄凉。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床单,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生的希望。听到脚步声,阿柱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林……林少爷?”
林羽快步蹲下身,握住阿柱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触碰到的瞬间,他的心猛地一沉,那手冰凉得惊人,完全没有一丝温度。要知道,上个月这双手还能轻松举起百斤重的矿锤,而如今却虚弱得连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您救救我们……”阿柱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溅在林羽的袖口,如同一个个血色的控诉,“我们为林家挖了八年矿,如今连路都走不稳……”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枯槁的手指却死死攥着林羽的衣袖,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娘还等着我寄钱买药……”
林羽的喉咙像是被铅块堵住,难受得发紧。父亲在书房的怒吼声在耳边回响:“遣散他们!给点银子打发!”账房先生摊开的账簿上,西班牙商人的索赔信、徽商的压价单、药铺的欠款条,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无数把利刃,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可能落下,将林家的一切都斩断。但此刻,看着阿柱手腕上凸起的黑斑,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