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外面......外面乱起来了!"老周撞开房门,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神色。林羽起身冲出门,只见矿场门口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火把的光芒在暮色中摇曳,如同一片愤怒的火海。村民们举着锄头、镰刀,喊叫声震天:"关了银矿!不能让毒气再害人了!我们不要银子,只要活命!"
林羽只觉一阵眩晕,扶住身旁的土墙才勉强站稳。他看着人群中熟悉的面孔——卖豆腐的王婶、开茶馆的李伯,他们眼中曾经的信任如今已化作恐惧和愤怒。一个妇人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哭喊:"我家男人在矿上做工,现在也开始看不清东西了!林羽,你要给我们个说法!"
"我......我会负责的。"林羽沙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却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中。他想起几个月前在月港码头,西班牙商人狡黠的笑容和通事陈阿福闪烁的眼神。那时的他,满心以为找到了改良工艺的良方,却不知自己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银矿的账房里,林羽看着堆积如山的账本,头痛欲裂。自从新工艺推行以来,银锭产量确实提升了三成,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数工人的健康。更糟糕的是,西班牙商人催货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威胁要终止合作并索赔巨额违约金。而徽商们得知消息后,趁机压价,林家的生意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少爷,老爷生前最看重信誉。"老管家林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现在......"他没有说下去,但林羽明白他的意思。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反复叮嘱"商道即人道",如今他却为了利益,将这句话抛诸脑后。
深夜,林羽独自走进寂静的工坊。熔炉早已冷却,地上散落着暗红的胭脂虫红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弯腰拾起一块凝结着铅尘的结块,想起工人们当初欢呼的场景,心中一阵刺痛。那些绯色的雾霭,看似美丽,实则是杀人的凶器。
"少东家!"一声急切的呼喊打破了寂静。林羽转身,看见学徒阿明跌跌撞撞跑来,脸上满是惊恐:"不好了,阿贵他......他不行了!"
当林羽冲进宿舍时,阿贵已经停止了呼吸。少年的双眼圆睁,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神情,枕边是一滩暗红的血迹。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那是汞毒侵蚀身体后留下的气息。林羽跪在床边,泪水夺眶而出。阿贵才十六岁,本应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阿贵的死,如同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村民们的怒火。第二天,更多的人聚集在矿场门口,甚至有人开始破坏围墙和设备。林羽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混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唯有行动才能挽回局面。
"我宣布,银矿即日起全面停工!"林羽的声音在矿场上空回荡,"所有中毒的工人,由林家负责医治;死者家属,我们会给予厚葬。"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人群,"我林羽在此立誓,不找到安全的炼银之法,绝不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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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村民们看着林羽憔悴的面容和坚定的眼神,骚动声慢慢平息。但林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他变卖了自己的玉佩、字画,甚至抵押了部分祖产,只为筹集资金寻找解毒良方。他派人四处寻访名医,收集古籍,希望能找到克制甲基汞的办法。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林羽每天都泡在工坊和书房里。他反复实验,尝试用各种草药中和汞毒,却一次次失败。有时,他会望着父亲的画像发呆,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参观银矿,教导他"银子是凉的,人心要是热的"。如今,他不仅让银子沾了血,更寒了工人们和村民们的心。
一个月后的深夜,林羽在翻阅一本残破的古籍时,突然发现了线索。书中记载,南疆有一种血竭花,其汁液对汞毒有奇效。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几个随从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一路上,他们翻山越岭,遭遇暴雨、野兽,甚至强盗,但林羽从未想过放弃。
当林羽终于在南疆的悬崖上采到血竭花时,他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脚上布满血泡。但他顾不上休息,连夜赶回山西。经过无数次的调配和实验,他终于研制出一种能缓解汞毒的药剂。虽然不能完全根治,但至少能让中毒的工人减轻痛苦。
在给工人们服药的那天,林羽看着他们逐渐好转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不是一时就能弥补的。但他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让利益蒙蔽双眼,一定要找到真正安全的炼银之法,还工人们和村民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