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蹲下身,握住阿贵颤抖的手。年轻人的皮肤滚烫如炭,脉搏却微弱得像游丝。"快请郎中!"他猛地起身,撞翻了墙角的铜盆。清水泼洒在地上,瞬间晕开暗红的痕迹——那是沉淀的胭脂虫红粉末,此刻却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时,日头已经西斜。他翻开阿贵的眼皮,瞳孔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如同两颗燃烧的炭火。三根银针扎入穴位,针尖竟在片刻间变成青黑色。"这是中毒,而且是剧毒。"郎中神色凝重,捻着胡须摇头,"从症状看,怕是汞毒攻心,再加上铅毒入髓,神仙难救啊..."
林羽只觉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他想起改良工艺时加入的朱砂,想起那些升腾的银色汞雾,想起胭脂虫红包裹住的铅尘。原以为解决了铅毒问题,却不想引来了更致命的灾祸。"有没有解药?"他抓住郎中的袖口,声音发颤。
"难啊。"郎中叹了口气,"这甲基汞毒性霸道,寻常解药根本无用。除非..."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工坊方向,"除非立刻停工,让病人远离毒源。"
消息传开,矿场陷入恐慌。越来越多的工人出现症状:有人眼前总漂浮着血色幻影,有人四肢麻木得无法握镐,还有人半夜惊醒,惊恐地大喊着"矿洞在吃人"。林羽走遍每个工棚,看着曾经健壮的汉子们在病痛中煎熬,心如刀绞。
"少东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周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再不停工,整个矿场都要毁了!"他脖颈处的淋巴节肿得像鸡蛋,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血沫溅在青砖地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林羽站在工坊中央,看着熔炉中翻涌的铅液。汞蒸气裹挟着胭脂虫红的绯雾,依旧在空气中弥漫。他抓起一把研磨好的胭脂虫红粉末,暗红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落在手背竟灼得生疼。原来这看似美丽的绯雾,早已变成杀人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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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单。桌上堆满了《天工开物》《西洋炼金术手记》,书页间夹着各种草药标本。他反复研读关于汞和铅的记载,终于在一本残破的波斯文献中找到了答案:朱砂中的硫化汞在高温下分解,与铅尘结合产生的甲基汞,会选择性地攻击人体的神经系统和视神经。而胭脂虫红虽然能吸附铅尘,却对甲基汞毫无作用。
"我真是糊涂!"林羽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烛火摇晃,"只想着解决铅毒,却忽略了更致命的汞害!"他想起月港码头西班牙商人狡黠的笑容,想起那份用胭脂虫红换来的契约。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第二日清晨,林羽敲响了矿场的铜锣。工人们拖着病弱的身躯聚集在广场上,眼中满是恐惧与期待。"从今日起,全面停工!"林羽的声音在矿场回荡,"我林羽对天发誓,不找到安全的炼银之法,绝不复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林羽看着工人们布满铅灰的脸庞,看着他们脖颈处的黑斑,看着阿贵被人搀扶着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散尽家财,就算踏遍天涯,也要找到解救他们的办法。
而此时,月港的商船正载着新一批胭脂虫红驶向北方,西班牙商人摩挲着手中的白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绯色的雾霭依旧笼罩着吕梁山脉,只是这一次,它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悬在林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在追逐利益的道路上,有些代价,太过沉重。
绯雾劫
吕梁山脉的深秋,铅云低垂,仿佛要将林家银矿压入地底。林羽瘫坐在工人阿贵的床前,看着少年扭曲的面容和不断抽搐的四肢,耳边回荡着郎中离去时的叹息:"汞毒入髓,回天乏术......"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里还沾着阿贵咳出来的血沫,暗红的痕迹像极了那些致命的胭脂虫红粉末。
"少东家,外面......外面乱起来了!"老周撞开房门,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神色。林羽起身冲出门,只见矿场门口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火把的光芒在暮色中摇曳,如同一片愤怒的火海。村民们举着锄头、镰刀,喊叫声震天:"关了银矿!不能让毒气再害人了!我们不要银子,只要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