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羡抿了下干裂的嘴角,他能够感觉到南王世子正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即便是看不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他也依然能够感受到像是刀子贴在皮肤上的阴冷视线,他又舔了下嘴唇,终于吐出一个名字,“宫九。太平王世子正同皇上在御书房里。”
这一次,南王世子眉心终于拧紧了,宫什已经死在了皇帝手上,宫九此时却正在和仇人闭门密谈,他不由的追问,“宫九进宫里来了?他同皇帝在谈什么?”殷羡没有回答,洛林顿了顿,突然自嘲的勾了下唇角,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宫什死了,宫九自然不会站在皇帝的那一边,但宫什的尸身却还是在皇帝手里,以宫九的个性和手段,此时御书房里谈的除了扶棺回籍的条件,还能有什么?但他确是一个人谨慎的,无论是宫什,皇帝,还是洛林,能够参与这个天下棋局的执棋者无一不是谨慎小心的人。
殷羡还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洛林微微弯了下腰,伸手握着殷羡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是一个表示信赖和重视的动作,也是重申主仆君臣关系的动作,他的声音更加温和亲热,“我听说殷贵妃已有了身孕,恭喜你很快就要做舅舅了。”殷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洛林的脸上已经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已经在太平王府呆了不少年头,自然也是知道太平世子的为人。宫九并不是一个人有度量的人,更不是一个喜色的男人,若是到了那一日,即便他容得下三千后宫,却也绝对容不得自己仇人的儿子活在世上。”
殷羡还是没有说话,洛林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劝说,又像是诱惑,“听人说,你一直不近女色,想必是因为心里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即便是阴阳两隔,你也不愿意亏欠她。”殷羡的心又颤起来,他害怕南王世子嘴里会吐出那个名字,害怕的几乎要不顾一切的逃跑开去。但洛林并没有说下去,他早有耳闻宫什对殷羡的虐待,他自己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会因为喜欢另一个人就毫不顾忌的去付出,自然也就不会相信关于殷羡暗恋宫什的风言风语。他只是接着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宫什想必在九幽之下寂寞的很,他既然这样的爱恋他的亲生哥哥,你也理应把太平世子送下去陪陪他才好。逝者已逝,你却还年轻,只要你办成这件事,我便允你一个逞心如意的嘉人。”
殷羡的脸上一片木然,但胸口却猛的一颤,他不由的开始去遐想洛林描述的可能性,那种像是猫爪抓挠的冲动感觉又在心底复燃起来。如果没有宫九的话,在这样的深宫里,那个人就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全天下都已经知道那个人死了,就死在皇帝手里,自然也就不会寻进宫来,那人即便是智多近妖在这个深宫大殿里也就只能做一个瞎子,一个聋子,所能依靠的人就唯有自己,所能见到的人就只有自己,相伴一生的,也唯有自己
天突然开始下雪,一个白色的人影飘然而至,轻盈的就像是一朵雪花,悄然无声的落在洛林身后。叶孤城的手上挂着一袭雪白的狐皮袍子,这本是他自己的袍子,现在却披在南王世子的肩膀上,这样的纯粹的白色衬着男人平淡无奇的面孔就显得越发平淡。
洛林看了眼身上的裘袄,他也知道自己生的并不好看,所以一贯不喜欢穿这样素净的颜色。但叶孤城却喜欢,他也并不喜欢叶孤城这个人,叶孤城却似乎是喜欢他,但这并不重要。他并不喜欢叶孤城,却看重叶孤城的武功,所以他只是抖了抖肩膀,任由厚重的狐皮袍子压在了自己身上。他并不喜欢叶孤城,却喜欢自己在叶孤城瞳孔里倒影,所以他也只是拧了拧眉心,任由叶孤城的手臂揽着自己的腰掠出宫去。
夜色在眼前飞快的闪过去,洛林不得不伸手攥紧了叶孤城胸膛上白色的布料,强自按捺下心里的恐惧。谁也不知道南王世子恐高,这种恐惧从很小的时候就根植在心底里。南王府有很多的王妃妻妾,自然也就有很多的公子小姐,他们由那些绝色的美人生下来,天生也就有了俊美过人的相貌。
谁都知道南王世子不喜照镜,他住的宅子里甚至不允许摆设任何光可鉴人的物件,他痛恨自己这样平庸的容貌,只因为这样的相貌无可辩驳的讽刺着他低贱的出身。南王府最尊贵的世子,未来的王爷却是由一个低贱小婢所生养,却只是一场烂醉之下的闹剧所诞生。这样低贱的出生就像是一根刺,反复的折磨着他的内心,从懂事起,他就喜欢登高,喜欢坐在高高的假山上俯视着来往的人群,仿佛这样就能够踩在这些高贵的兄弟姐妹头顶。他本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本以为自己满足于这样的高度,直到有一日祁连山上,脚下悠悠的白云犹如实质,让人心醉神迷,以至于疏忽了身边伸出的那一只手。
他本应该死在那个同自己并肩而立,称之为大哥的男人手上,但他现在还活着,因为那一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孤城。他穿过厚厚的云层,透过被水雾打湿的额发,恍惚的在叶孤城黑色的瞳孔里见到了自己的翩然飘落的影子。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害了恐高的毛病,不再喜欢攀爬名山大川,却又开始攀爬另一座名为权利的高峰,向往着那个世间最高处的宝座,一个再没有人能够和自己并肩的高度。
69、最后一根缎带 ...
陆小凤看了眼老实和尚,又扭头看眼小老头,又低头去看桌子上的那根缎带。他实在想不通小老头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更想不通他们又从哪里变出来一条缎带来。
“这条缎带正是你当日赠给严人英的那一条,只可惜他的武功不济,自然只好物归原主。”小老头像是看穿了陆小凤的疑惑,小老头的表情依然悠然和蔼,但老实和尚的脸色却很拘谨,甚至有几分如坐针毡的局促。
“你杀了严人英?”陆小凤的眼角跳了跳,小老头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要杀严人英想必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