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城工人文化宫的报告厅,此刻像一个巨大的、被点燃的火药桶。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有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铁路老工人,有年轻的面孔上还带着迷茫和愤怒的新入职线路工,有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还有闻讯赶来的市民、学者、维权律师。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股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愤怒。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聚焦在报告厅前方那个小小的演讲台上。
我站在台上。
没有西装革履。
只有一身洗得发白、袖管空荡的蓝色旧工装。
断臂处的幻痛,在无数目光的灼烧下,变得异常清晰,像一根无形的钢针,时刻提醒着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也提醒着我所代表的一切。
台下第一排,坐着小陈和老赵。小陈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指节发白。老赵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旁边,还有几位省劳动监察总队和省工会派来的代表,神情肃穆。更远处,几个穿着段里制服、眼神闪烁的人影,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试图隐藏自己。
几台摄像机的红灯亮着,冰冷的镜头对准了我。一场临时决定、没有任何预告、却吸引了无数目光的“情况说明会”,即将通过手机信号和网络,传递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更远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干燥的空气吸入肺腑,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身体的虚弱。仅存的右手,轻轻敲了敲麦克风。
“咚…咚…”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报告厅里回荡,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上千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皮肤。
“各位工友,各位同志,各位记者朋友。”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整个空间,“我叫林野。巨人城工务段,一个普通的线路工,安全防护员。几个月前,在K98+450的抢险现场,为了推开工友,我的左臂,留在了那里。”
我微微侧身,将空荡的左侧袖管,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报告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摄像机镜头迅速推近,给了那个空荡袖管一个长时间的特写。
“今天,我站在这里。”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太久的血泪和愤怒,“不是来诉苦,不是来当什么英雄!我是来,算一笔账!”
“一笔用我的胳膊,用我这条命,用无数工友的血汗和安全,算出来的——买命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