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转过身,面向那个提问的记者。他的脸在刺眼的聚光灯下有些模糊,像一张精心修饰却缺乏血色的面具,但镜片后那双锐利的、带着审视和某种优越感的眼睛,却异常清晰,仿佛能穿透一切。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混合着极致疲惫和极度讽刺的笑容在脸上绽开。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像一把钝刀,刮过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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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激?”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嘶哑得如同砂纸刮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当我的胳膊被碾路机的石头碾碎的时候,有人觉得那场夺走我手臂的暴雨偏激吗?”“当王德发把那张写着‘买命单’的纸压在我高烧不退的病床上,逼我签字画押的时候,有人觉得他的手段偏激吗?”“当周坤每月拿着两万美金去澳门赌钱,却用磐石那些连狗都不如的破烂玩意儿来糊弄我们的命的时候,有人觉得他的贪婪偏激吗?”“当孙国富为了他那顶快要滑到脚面上的官帽子,把我们抢险队像炮灰一样往死地里赶的时候,有人觉得他的冷漠偏激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音量没有提高一分,却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寂静的空气中,砸得人心惊肉跳。那个记者脸上的亢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阳光曝晒后迅速收缩的苔藓。
“现在,”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从西伯利亚刮来的第一场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脖颈,“我只是烧了一张想让我闭嘴的纸,就成了偏激?就成了破坏和谐的罪人?就成了不懂法律的莽夫?”
我猛地向前一步,残缺的身体因这动作而微微摇晃,仅存的右手指向台下,指向那些穿着沾满油污和尘土的工装的身影:“看看他们!问问他们!问问那些在铁轨上被烈日晒脱皮、被严寒冻裂手、被飞石砸断腿的兄弟们!问问他们,什么是理性?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是看着自己的命被标上‘八万块’的价码,还得陪着笑脸说‘谢谢老板体恤’?是眼睁睁看着蛀虫把我们的血汗吸干了,还得鼓掌说‘吸得好,吸得妙’?”
台下,压抑的呜咽和愤怒的低吼再次如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针,刺向那个提问的记者,仿佛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至于法律?”我收回手指,轻轻拍了拍自己空荡的左肩,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自嘲,像在抚摸一个早已死去的魂灵,“法律告诉我,我这条胳膊,值八万。法律告诉我,我签字画押放弃追索,他们才‘大发慈悲’给我垫医药费。法律……差点让我在仲裁庭上,被那句‘十级伤残赔八万不算低啦’噎死,连声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我的目光再次盯死那个记者,一字一顿,如同刻在石碑上的血字,字字诛心:“我今天烧掉它,不是不尊重法律!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东西,比一张纸的法律文书更重!那就是——”“工人的血!”“工人的骨头!”“工人活生生被碾碎的命!”“不把这套吃人的‘买命公式’烧成灰!不让所有人看看它下面埋着多少肮脏的蛆虫!再漂亮的法律条文,也只是一张遮羞布!”
记者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什么,但最终在台下如潮的愤怒目光和我冰冷如铁的注视下,脸色苍白如纸,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只能低头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但握笔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像秋叶般簌簌。
“下一步?”我环视全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巨人城。等着法院的传票,等着纪委的询问,也等着……”我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早已溜走的“眼线”消失的方向,声音陡然转寒,如同冰层下暗藏的激流:“等着那些躲在暗处、恨不得我立刻消失的人!告诉他们,我林野的命,现在便宜得很,就剩半条!有本事,再来拿!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工友们的眼睛亮!看看你们抹黑的手,能不能快过这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