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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野草在暮色里耷拉着,蒙着厚厚的铁灰色粉尘,如同生了锈的毛发。被丢弃的锈蚀螺栓、开裂的木板、脏污的水泥块散落其间,像是这片工业废墟的残骸。几个不知从哪个管道车间跑出来的、满脸煤灰的孩子,躲在垃圾堆后,好奇地张望。看到那支沉默得近乎凝固的队伍,尤其是看到队伍最前面那个只有一个手臂、袖子上沾着黑斑的叔叔,孩子们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小的眼睛里映着血色的天空和这个庞大而肃穆的画面,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林野能感觉到身后汇聚的目光越来越沉,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背上。每一次落脚,踩在碎石子上的轻微咔嚓声,都仿佛直接踩在断臂尚未愈合的创面上。幻痛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几乎要将他拖垮。然而,肩上那点按上去时还带着温热、此刻被风吹得发凉的灰烬,却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扎在他的神经末梢,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强行驱散麻痹,逼迫他抬起那双仿佛灌了铅的腿脚。
前面不远,就是职工宿舍区那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早已亮起,在暮色中努力撑开一小片暗淡的光晕,却照不亮路上更深的阴影,也驱不散人心中的阴霾。
“林工……”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老焊工李双全,他佝偻着腰,脸上皱纹深得能夹住煤灰,此刻他的眼圈也是红的,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林野熟悉的那种长期压抑后的痛楚,以及某种被点燃的、微弱却执着的微光。“您…您真的不先去食堂吃点东西?”
林野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像是不想浪费一丝力气。“…不了。回去。”
老焊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看着林野脸上那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最终只是喟叹了一声,从油腻的工作服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半包皱巴巴的劣质香烟,笨拙地、近乎小心翼翼地想抽出一支递给林野旁边的老赵或小陈。老赵粗鲁地摆了摆手,小陈用目光示意他前面有人。老焊工的手僵住了,最终只是把那半包烟又默默塞了回去,快走几步,用他那单薄的身体努力挡在了队伍边缘,似乎想挡开一些无形的窥探和寒风,为这支沉默的队伍筑起一道微不足道的屏障。
路灯投下的光晕就在眼前。林野拖着脚步,终于走进了那片暗淡的黄色灯光范围。光线下,他脸上的疲惫被映照得纤毫毕现,苍白的脸色几乎与肩上那块刺目的灰烬一样触目惊心。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锈蚀的铁门框,投向宿舍区深处那些同样老旧、拥挤、如同蜂巢般的低矮楼房。那里,是他此刻唯一的归宿,却似乎也关不住那片沉重的心事。
就在这时——
“嘀呜——嘀呜——嘀呜——!”
一阵尖锐、急促、仿佛要刺破耳膜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从侧面通向厂区内部大门的道路尽头响起,如同冰冷的铁爪骤然撕裂了这沉默前行的凝重,打破了黄昏的沉寂!
人群的脚步瞬间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凝固画面。
所有的目光,惊疑、警惕、愤怒,瞬间朝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聚焦,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十几道、几十道雪亮的灯光骤然在暮色中亮起,粗暴地切割开昏黄的路灯光晕,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建筑和路面,将沉默的人群,将最前面那个空着一条袖管的身影,毫不留情地圈在冰冷、刺眼的光圈中心,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