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的动作比我想象中更快。
他手忙脚乱地把床头柜上那本翻得卷边的《机械维修手册》塞进帆布包,又蹲在地上捡我常看的《劳动法》单行本——那本书角卷得像被揉皱的菜叶,是我住院时老赵硬塞给我的,说“看这个,比看那些破报纸解气”。我站在门口看他,忽然想起刚出事那会儿,他缩在宿舍角落发抖的模样。这才几个月?这孩子的脊梁骨,倒比某些自称“硬气”的大人直多了。
“野哥,这个……”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打开是枚生了铜绿的毛主席像章,“我奶奶给的,说戴着能镇邪。”
我没接。断臂处的幻痛突然加剧,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骨缝里搅动。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左袖管空荡荡地垂着,在地上投下一片诡异的黑洞。
“小陈。”我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锈铁,“你先收拾贵重物品。我去后屋。”
后屋是我租下这院子时,原房东留下的储藏室,堆满了旧家具和杂物。推开门的瞬间,霉味裹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两声。月光从破了块玻璃的屋顶漏下来,照见墙角堆着的几摞旧报纸——都是我出院后攒的,从《巨人城日报》到《省工人报》,每一张都剪着关于工务段腐败案的报道。
我蹲下身,指尖划过那些被红笔圈出的标题:“安全科长被刑拘”“防护装备采购黑幕”“工亡赔偿标准争议”……最后停在一张三个月前的旧报上,头版是周坤出席“安全生产表彰大会”的照片。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的大红花比背景里的鲜花还艳,嘴角的笑比磐石矿场的矿石还硬。
“周科长,您对工友的安全有什么想说的?”记者当时问他。
他对着镜头说:“安全是企业的生命线,更是每个工人的护身符。我们工务段,宁可停一天工,也要把安全绳系紧。”
现在想来,那哪是护身符?分明是把工人往死路上推的“催命符”。
“哗啦!”
储藏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我和小陈同时僵住。月光里,三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堵在门口,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泛着冷光的牙齿。为首那人手里拎着根棒球棍,棍头沾着新鲜的机油渍——和工务段检修车间的润滑油一个颜色。
“林大记者,别来无恙啊?”为首那人摘下帽子,是段里调度室的王二狗。他右脸有道疤,是去年检修轨道时被飞溅的铁屑划的,当时我还帮他去医务室拿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