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火早已熄灭，砂锅却还在咕嘟作响，像极了母亲永不停歇的唠叨。案板上的蒜末不知何时氧化成了褐色，窗边的腌菜坛子蒙着更厚的灰，这些被遗忘的细节，恰似母亲藏在算计背后的孤独。 “对，景川说他用不到钱，所以他卡什么的都在我这里，有需要他再跟我拿。”南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被酱油染成深褐色。
童母想起说要给家宝买进口奶粉，拿走的三千；想起前阵子说邻居家换了新冰箱，她塞过去的八千；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 “买菜钱”“水电费”，加起来早就超过每月两千的数倍。童母心想怪不得每次跟南柯这里提一嘴要什么她都出手大方，相比楠婷，南柯这个大女儿向来心软好说话，每次伸手要钱，她连个犹豫的眼神都没有。童母心里清楚得很，可人的贪欲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哪有个满的时候？她咬下一大块红烧肉，油汁顺着嘴角流到脖颈，也懒得擦，满脑子盘算着这两千块养老费，得怎么从三个孩子手里稳稳当当地抠出来。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张嘴跟子女要的人，” 童母突然叹了口气，夹菜的动作慢下来，“年轻时候跟你爸要钱都脸红，现在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夹起的青菜从筷子上滑下去，落在桌布上，“我这个孤家寡人，总得自己爱自己。你们一个个的，谁真能指望上？我算是看透了。”
红烧肉的油汁在她嘴角亮晶晶的，她却毫不在意，又盛了一大碗饭：“我还有几年活头？不为自己着想谁为我着想？就拿你弟弟来说，我在他家当牛做马，最后落得什么？还不是被人家当垃圾一样扔回来！”
南柯的筷子在碗里戳着一块蘑菇，蘑菇吸饱了肉汁，轻轻一夹就碎了。她想起下午张纪茂手机里的照片，想起景川视频里温柔的眉眼，再听听母亲翻来覆去的抱怨，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你倒是说句话啊！” 童母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每月两千，你要是觉得多，一千五也行，不过你弟弟家必须给两千，你爸留给我的钱我全给了他！现在却说他挣钱养我！”
南柯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橙子，终于抬起头，声音很轻：“知道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银辉，她突然发现，母亲的抱怨声里，藏着的或许不是贪心，而是某种更深的恐惧。
童母见她应了，立刻眉开眼笑：“还是闺女懂事。你不知道，今天在巷口听王老太说，她儿媳妇每月就给五百，还总说她浪费粮食……”
南柯没再听下去，低头吃饭的动作很轻，碗筷碰撞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大概是景川报平安的消息。饭香混着母亲的絮叨，像老宅屋檐下的蛛网，密密麻麻地裹着寻常日子的琐碎，让人喘不过气，却又挣脱不得。
正恍惚间，橘子突然打翻了水杯，透明的液体在木纹桌面上蜿蜒成河，顺着桌沿滴落在南柯的鞋面上。童母的声音立马拔高“吃个饭都不安生！你说你你拿个水杯拿不稳...”童母瞪了橘子一眼，橘子吓得肩膀一抖，眼眶瞬间泛起泪花。南柯看着儿子委屈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在胸腔里翻涌。她盯着桌面上肆意流淌的水，看它们漫过母亲啃剩的骨头，倒映出母亲此刻不满的神情，恍惚间竟觉得这摊水像是面破碎的镜子，照出了生活最真实的模样。
南柯机械地抽纸擦拭，冰凉的水渍渗进布料，凉意顺着脚踝爬上心头，她忽然想起童年时母亲擦灶台的模样——那时的抹布在母亲手里拧得出清脆的水声，如今的纸巾却吸不满这小小的一汪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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