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昭抬头,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变了色——
不是昨日东渡城的蓝,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要压垮天地的暗赭,像被血浸透的棉絮,低低地垂在头顶,连日光都被滤成了惨淡的白,照在身上没有半分暖意。
“快到了。”凌言的声音在风里传过来,比寻常更冷了几分。
流霜剑再往前掠出数里,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不见草木青苍,只有成片的枯苇,像被火烧过的灰,歪歪斜斜地插在干裂的土地里,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哀响,倒像是无数冤魂在哭。
远处的村落早已没了炊烟,土坯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黢黑的梁木,像巨兽被剔净了肉的骨架,在暗赭色的天幕下张牙舞爪。
更往前,便是死气。
那死气并非虚无,倒像实质的雾霭,灰黑色的,缠在断垣残壁上,绕在枯树的枝桠间,连风都吹不散。
柳文昭甚至能看见那气霭里浮动的黑影,细看才知是无数细小的飞虫,聚在腐物之上,嗡嗡作响。
路边开始出现尸体。
有村民模样的,穿着破烂的棉袄,蜷在土沟里,脸朝下,背上的灰厚得像结了层壳,一只寒鸦正用尖喙啄着他露在外面的手指,啄出的血早已发黑,在冻土上凝成暗褐色的斑。
不远处歪倒着两个穿青云殿服饰的修士,道袍被撕裂,胸口有焦黑的洞,想来是被旱魃的疫气所伤,一人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剑,指骨青白,僵在半空,像是临死前还在抵抗。
秃鹫在低空盘旋,翅膀展开时遮去小半天空,投下的阴影掠过断墙,惊得墙根下的野狗呜咽着躲开——
那狗瘦得只剩皮包骨,嘴里叼着块发黑的布料,眼里却没了活气,只有麻木的凶戾。
柳文昭只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变得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