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云猛地站起,对着白宸深深一揖,青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一片深色:“小人…领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尘封的、属于漕帮三当家的手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却是在这截然不同的棋局上。他袖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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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商法颁行,如同在死水般的孤城投下巨石。侯府衙署临时辟出的“商律房”外,很快排起了长队。商户们拿着保书,或惴惴不安,或心怀侥幸,或满脸期盼。空气中墨臭更浓,还混杂着汗味、劣质纸张的气息以及人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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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承云成了最忙碌的人。他换了一身稍新的靛蓝长衫,肘部依旧磨白,但浆洗得干净。他坐镇案后,紫檀算盘拨动如飞,清脆的“噼啪”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左手第三指在拨珠间隙,总是不自觉地高高翘起,那属于漕帮三当家的切口手势,此刻成了他掌控节奏的无意识流露。他审验保书,核对四柱,登记造册,声音沉稳有力,条理分明,脸上是账房先生特有的精干,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江湖人的狠厉与决断。
“赵记米铺,旧欠粮税五斗,念其灾年不易,又首倡联保新规,准予豁免!然需签新保书,按四柱新法记账!”叶承云的声音清晰传出。
排队的商户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议论。
“钱家布行,旧账以次充好,坑骗主顾,证据确凿!依新律,罚没布匹三匹,罚银五百文!签保书后,方准再营!”
被点名的钱老板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白宸站在商律房后窗阴影里,静静看着叶承云雷厉风行的手段。剜腐肉,立新规,恩威并施。这漕帮三当家,用他浸淫江湖的规则,为孤城重塑着商业的脊梁。他袖中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冰冷的九连环。解开的环数,无声记录着清除的障碍。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如雪后松针的冷香,悄然驱散了窗外的汗味墨臭。萧明凰带着云岫,踏着轻盈的步子出现在喧嚣的人群边缘。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半旧的藕荷色比甲,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在阳光下嫣红欲滴。云岫裙摆上绣着的毒蛾翅膀在晃动间仿佛翕动。
“叶先生辛苦。”萧明凰声音柔媚,目光扫过叶承云案头堆积如山的保书和账簿,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新法初行,百废待兴,先生昼夜操劳,妾身瞧着都心疼。”她说话间,染着嫣红丹蔻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耳后红痣,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不知这新法推行,可需城中商户额外缴些‘规费’,以资公用?妾身愿为表率。”她的话语温柔似水,却暗藏机锋,试探着新法的漏洞。
叶承云拨弄算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算珠发出一声轻微的杂音。他抬起头,脸上是恭敬而疏离的笑容:“公主殿下言重了。新法乃世子为复兴孤城所立,旨在清明商道,惠泽万民,岂敢额外收取分文‘规费’?一切往来,皆需明明白白记入四柱,公之于众,分毫不敢有差。”他话语圆融,将萧明凰的试探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第三指在算盘底下翘得笔直。
萧明凰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随即化为更深的柔媚笑意:“叶先生果然公正廉明,是妾身多虑了。”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叶承云案头那本摊开的、墨迹未干的总账册,又看了看他因连日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