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黎纨身体底子极好,年纪也不算甚老,药丸中碰巧有几味药对路,一炷香辰光过去,黎纨呻吟之声渐止。
王恒与小才合作,又喂了几次清水,肉眼可见黎纨的面色好看了些,神志也逐渐恢复,朝小哥俩露出欣许的笑容。
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便算得成功,黎宅供奉着赵先生这么高明的大夫,捱下去总有生机。
王恒和小才一通忙活,东侧厅中另外两人孟善人与孟大郎一直远远冷眼里瞧着。
见黎纨状况似乎略有好转,泱泱坐着的孟善人猛然立起身来,疾步踱到黎纨身前,蹲下来注视着黎纨,森然道:“别费事了,赤夜妖姬之毒,源自东瀛,中土无药可解。”
室内诸人皆打了个激灵,小才倒退三步,与王恒双目对视,都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
远远一道闪电穿堂进屋,瞬间厅内亮如白昼,风雷涌动,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危机。
“孟表兄,为甚么?”黎纨嗓音喑哑,发声困难,神智却越发清明,竟自己坐了起来。
孟善人仰天长啸,怒极反笑,道:“竖子,你问我为甚么?”
“孟表兄,你一向待我很好,我年少时家贫,仰仗着孟家的帮衬才能读书,中年也算是得志了,却也从未忘记过昔日的交情。”黎纨斟酌着词句,他的求生欲很强。
孟善人抖抖索索从怀中掏出本旧历书,轻轻抚摸着夹在里头的一张张花样子,恰有一张金灯花样子飘落到地上,黎纨若有所悟道:“这是义珍表妹的花样子书?”
“我妹子绣花用的花样子,她夹在旧历书当中,前些年搬家,被我翻出来了。”孟善人眼角噙泪,捋着花白的胡须道:“那时节家里日子没如今好过,缝缝补补都是阿珍在操持,有日你下了学来米仓巷,同我在夹厢里下棋,阿珍见你夏布衫袖口磨破了洞,一局棋还没分出输赢,她已经把袖口破洞绣了朵小小的金灯花。”
黎纨怅然道:“表兄的记性不错,那朵金灯花的确是这样来的,我那时年轻得很,也是爱俊俏的年纪,家里捉襟见肘,日日穿着洗得发白破洞的袍子,因此在学里同谁都落落难合,全仗着义珍表妹时不时替我缝补,又省下布料年节时裁一两件新衣给我,做几双新鞋,才能在学里勉强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