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汞河图录》
第五章 醋香破雾
嘉靖三十七年腊月廿三,小年的雾里飘着灶糖香。赵莽蹲在望楼角落,指尖摩挲着牛皮水囊的缝线——这水囊是他娘用陪嫁的牛皮缝的,边角还留着未褪的红漆,如今被酸雾蚀出细密的裂纹,却仍透着陈年陈醋的酸香。
“阿雾,把新晒的灶心土拿来。”他拧开水囊,淡褐色的醋水晃出液面,混着灶心土的细渣,在晨光里泛着浑浊的光。学徒阿雾抱着陶罐赶来,罐口封着的棉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护民”二字,正是赵莽教他写的第一个词,“赵师傅,这次加了三钱磁石粉,跟您说的一样,磨成粉筛了三遍……”
望楼外,海湾里的倭船正升起“硫火旗”。赵莽举起酸雾配比尺,尺面的洛书九宫格在雾中闪着微光,中央“五”字凹痕里的汞珠竟凝成“醋”字——那是毒雾与破雾剂交锋前的征兆。他忽然想起娘临终前的话:“当年你爹抗倭,总说‘醋能破毒,心能破邪’,这铜铃啊,就当是给护民的人,留个响儿。”
水囊口的铜铃“叮铃”作响,铃身的“护民”二字被醋水浸得发亮。赵莽望着阿雾腰间的《天工开物》残页,“燔石”篇里“硫汞遇酸则解”的批注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阿雾用灶心土写的:“醋是百姓的醋,土是百姓的土,破的是倭人的邪,护的是百姓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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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来了。”李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老人拄着裹着醋布的鱼叉,叉头凝着的汞珠在雾里碎成光点,“倭人抬着鬼鲛的遗骸去了神坛,这次的雾……带血味。”
赵莽看见,海湾中央的礁石神坛上,岛津鬼鲛的玻璃态遗骸被摆在《河图》浮雕中央,眉心的汞珠泪滴此刻泛着暗红,像吸饱了人血的毒珠。七个倭人围着遗骸 chant,手腕的硫火绳上,串着的竟是渔村孩童的头发,每根头发末端都凝着颗极小的“雾隐印”,在雾里飘成诡谲的星图。
配比尺突然剧烈震动,洛书九宫格的“二宫”“四宫”“六宫”“八宫”同时亮起——那是东南西北四隅的方位,对应着渔村的四个出入口。赵莽看见,汞珠在尺面拼成“护民”二字,却在接触神坛的《河图》星线时,突然裂成八瓣,分别滚向九宫的八个方位,唯独中央“五宫”的汞珠,死死钉在“中五”凹痕里,像护着心脏的盾。
“阿雾,分醋!”他扯下水囊,将破雾剂分给李翁和阿雾,“神坛在借《河图》聚雾,咱们用洛书破局——醋泼四隅,磁石镇中!”牛皮水囊在手中甩出弧线,醋水混着灶心土泼向神坛的东南西北,“滋滋”声里,紫雾如被刀割,露出神坛底座的《河图》浮雕,却在醋雾侵蚀下,渐渐显露出底下刻着的《洛书》九宫格——原来方士早将“生克之道”埋进神坛,只等护民者用醋香唤醒。
鬼鲛的遗骸发出尖啸,眉心的汞珠泪滴坠向神坛中央的“天五生土”星点,却在接触赵莽泼出的醋水时,突然爆成万千银线,每根线都缠着孩童的哭号。阿雾看见,那些被硫火绳困住的头发,此刻在醋雾里纷纷飘落,每根头发末端的“雾隐印”都化作透明的“护”字,飘向渔村的方向。
“赵师傅,看水囊!”李翁忽然指着赵莽腰间,牛皮水囊的裂纹里竟渗出微光,混着醋香凝成细小的龙形——那是渔村传说中“护民龙”的虚影,龙首对着神坛,龙尾缠着水囊上的铜铃,铃身的“护民”二字在雾中越变越大,竟盖住了神坛的《河图》星线。
配比尺的“中五”汞珠突然腾空,化作护民符撞向鬼鲛遗骸。玻璃态的皮肤在醋雾与洛书光中渐渐软化,露出里面裹着的《河图》残卷——那是赵莽爹当年被毒雾蚀坏的书卷,此刻在护民符的光里,残卷上的“天一生水”星点竟与水囊的醋香共鸣,凝成“水火既济”的古阵。
神坛轰然倒塌,鬼鲛的遗骸坠入海里,眉心的汞珠泪滴在落水前裂成两半,一半化作“护”字随醋香飘向渔村,一半凝成“民”字沉入海底,与配比尺的洛书九宫遥相呼应。赵莽看见,阿雾腰间的《天工开物》残页被风吹开,“燔石”篇的末尾,不知何时多了幅画: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背着水囊,水囊上的铜铃响着,身后跟着无数个举着醋盆的村民,每个人的后颈,都有个淡红色的“护”字——那是阿雾画的,护民者的群像。
雾散了,渔村的炊烟升起来了。赵莽摸着水囊上的铜铃,铃身的“护民”二字被醋水冲得发亮,却比任何时候都暖。阿雾捡起神坛残片,发现上面刻着方士的绝笔:“醋香破雾,非术非法,是千万人心中未灭的烟火,是护民者肩上未卸的担。”